風鈴雪梨Sherry

【9912】My Sunshine

奉宰鉉盯著相片上的人,出神地看了好久。


那是他和金知範小學入學的時候拍的,他記得拍照的時候,知範的媽媽讓金知範站得靠近他一些,金知範不情不願的照著做了,而奉宰鉉覺得金知範的反應很有意思,對著鏡頭笑得很開心,他幸災樂禍的想著,拍出來的照片,金知範的表情一定很醜!


他知道伯母很喜歡把照片印出來展示,做成明信片或者放在相框裡,知範家總是擺滿各式各樣漂亮的相片。雖然常常去知範家裡玩,卻不見那張照片被保存在相簿或展示在家裡某個角落,但奉宰鉉也沒有過問,畢竟他和金知範的合照數不勝數,沒有拿出來的照片大概還有很多。


沒想到金知範一直把這張照片保存得好好的,一點皺摺或者破損都沒有,除了表面的些許泛黃,完全看不出已經是幾十年前拍的照片。相片上的奉宰鉉如記憶中的那樣開懷的笑著,但金知範卻不是想像中滿是不悅的表情,而是溫柔的、盯著他微笑的側臉。


「哎,你為什麼一直沒給我看過這張照片,拍得多好看啊。」奉宰鉉對著剛從房間裡走出來的金知範說。金知範揉著眼睛,朦朧中只看見客廳四散的紙箱,沒有理會奉宰鉉的問題。


「不過原來你笑著啊,我還以為你會一臉嫌棄。」


金知範回了一會兒神,從衣帽架抓了件淺藍格紋毛衣穿上後慵懶地走到奉宰鉉身旁,定睛看了看他手中的相片。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,金知範一把搶過照片,小心翼翼的護在手心裡。


「拍照不是就要笑著嗎。」金知範有些尷尬的拿著相片快步走回房間,很快又雙手空空的進廚房做早餐。奉宰鉉愣在那裡好一會兒,對於金知範的行為感到突兀又不解。


金知範是脾氣很好的人,雖然理性又直進,甚至常常講些不經大腦的話惹毛奉宰鉉,但他有十足的耐心,就算是真的吵架了,也總是金知範先低頭,一切以奉宰鉉為優先。奉宰鉉天真爛漫,少爺出身的他不大會做家事,作為奉宰鉉長年的室友,金知範也擔起了照顧的責任。


而奉宰鉉也會用他的方式變著法的對金知範好。知範喜歡的東西他會找藉口當禮物送給他,想去的地方也一定會找時間安排好行程和他一起去,也記得每一個他跟知範重要的日子,並且一定會拍照留下紀念。奉宰鉉很早就把金知範當作家人一樣看待,一個親近他、願意接受他的不完美、聽他講心事的好哥們。


他想起金知範好像從來沒有和他說過心事。


「宰鉉,先來吃飯吧。」金知範的聲音打斷了奉宰鉉的思緒,他聞到煎蛋的香氣從廚房的方向傳來。奉宰鉉把腿上厚重的相簿放回紙箱,起身往餐桌走去。


金知範如往常一樣靜靜地吃著早餐,但今天奉宰鉉覺得這陣靜默異常尷尬。


「知範啊,你有心事嗎?」奉宰鉉試探地問。


金知範看了他一眼,低頭咬了一口草莓吐司,說:「怎麼了嗎?」


「就是覺得,你好像都不太跟我說心裡話。」

「嗯,你知道沒有什麼能夠困擾我太久,我總是自己消化掉了。」

「但我也想知道你在想什麼。」


金知範輕聲笑了笑,然後起身走到冰箱前,拿出一盒新鮮的草莓,洗乾淨後放到盤子上,端到奉宰鉉面前。


「你很了解我,不是嗎?」金知範說。


奉宰鉉看見草莓便忘記了本來要說的話,他的眼睛正閃亮亮的盯著草莓。


「怎麼有草莓呀!」奉宰鉉說著邊拿起一顆草莓,去掉蒂頭後一口放進嘴裡,看上去很是滿足的表情。金知範的笑意更濃了一些。


「草莓的季節到了,你不是愛吃草莓嗎,昨天經過水果店就買了兩盒,還有一盒在冰箱。週末之前要記得吃完。」


「果然還是你懂我。」奉宰鉉嚼著草莓,開心的晃著身子。奉宰鉉是這樣的人,所有喜怒哀樂全都表現在臉上,不計較什麼,也很少有過多的顧慮;跟金知範相處的時候,他會露出他最真實的情緒,他知道在金知範面前,他有任性和耍賴的權利,偶爾過火了,也只要撒撒嬌,金知範就會心軟。


「今天出門記得多穿一件羽絨外套。雖然永宅哥會陪你,但還是別太晚回來。」金知範叮囑道,一邊收拾著桌上的餐盤。


「你不一起去嗎?」

「不了,我還有些事情。」

「醫院又讓你加班?」

「沒有,但院長說今天有場研討會,叫我一定要出席。會回來吃晚餐的。」


奉宰鉉微微偏過頭,金知範消失在他餘光所及之處,隨後而來的是房門關上的聲音。奉宰鉉又想起方才金知範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,他感到莫名的煩躁。


手機響了,來電者是孫永宅。


「哦,宰鉉啊,距離約定看房的時間還有半小時,你在哪呢?」

「……我現在出門。」


-


孫永宅是奉宰鉉和金知範在大學時期,因為分組報告認識的室內設計系學長,性格溫和又圓融,在專業領域也非常出色,但讓奉宰鉉感到佩服的是孫永宅的觀察能力,他總是能看出奉宰鉉在擔心或顧慮什麼,作為年長者提供了許多建議和幫助,作為朋友也是很好的聆聽者。奉宰鉉找房子的時候第一個便想到孫永宅,還說一定要讓他來幫忙新家佈置跟擺設,於是孫永宅也加入了挑選新家的行列。


孫永宅和奉宰鉉待在一起的時候經常是滔滔不絕的。奉宰鉉喜歡分享他的生活,孫永宅很樂意接下並回應;他們也天南地北的抱怨,其中當然不乏一些對金知範的不滿,但大多是玩笑話。


十二月的仁川非常寒冷,初雪融化後的街道還留著潮濕的痕跡,刺骨的冷風和著濕氣劃過臉頰,換做平常,奉宰鉉肯定會抓著孫永宅的手臂取暖,邊叨叨絮絮的抱怨這莫名其妙的天氣。但孫永宅覺得今天的奉宰鉉有點心不在焉。


「心情不好?」回程的火車上,孫永宅問。而奉宰鉉只是垂著眼,窗外疾馳而過的風景在他深褐色的眼珠中如跑馬燈似的變換著。


「沒有,就是有點煩躁。」


「跟知範吵架了?」奉宰鉉眨了眨水靈的雙眸,轉過頭對上永宅的目光。


「哥,為什麼知範什麼事都不跟我說呢?」奉宰鉉的語氣帶了些委屈,孫永宅只是聽著,沒有回話。奉宰鉉又別過頭,盯著遠方發呆。


「知範他,也很累的呢。」送宰鉉到家門口的時候,孫永宅緩緩開口。


「嗯?」


「知範常常找我談心,你知道嗎?」奉宰鉉瞪著圓滾滾的大眼睛愣在原地。孫永宅像是早就料到這個反應,苦笑了一下:「雖然我沒有立場這麼說,但我希望你們能夠坐下來好好談談,我覺得你們可能不夠了解彼此。」


奉宰鉉的思路霎時間全部纏在一起。他很了解金知範,他的作息、他喜歡的東西、他討厭的行為、他不高興時會有的表現……他們從小一起長大,甚至是形影不離的住在一起,怎麼可能不了解彼此,簡直是太了解了。


金知範也很了解自己。即使奉宰鉉不開口,金知範也能讀懂他的眼神,或者是奉宰鉉遇到瓶頸的時候,他總能給予奉宰鉉當時最需要的,無論是物質上還是精神上的幫助,包括今天早上的草莓。


但永宅哥這話又是什麼意思?


-


金知範不喜歡拍照。


他總是在想媽媽為什麼這麼喜歡拿著相機到處拍照,漂亮的畫面用眼睛記下來就好,會忘記的東西,就代表不是那麼重要和深刻,沒有記得的必要。


「知範啊,你靠近宰鉉一點。再近一點!」


「媽,不能不拍嗎?」金知範沒好氣的說,他覺得看著鏡頭,還要擺出一點都不自然的笑容很尷尬。


「你們感情不是很好嗎,好朋友要拍照留下紀念呀。」


金知範雖然想再反駁些什麼,但已經快到要進教室的時間,他只好妥協,趕快拍完趕快離開。他像機器人一樣靠近了宰鉉一些。然後金知範聽到奉宰鉉噗哧一聲笑了出來,他回頭看了看,奉宰鉉笑得正開心,就像他們一起在公園的遊樂場玩耍時,自然露出的笑容那般燦爛。那時還是帶有些許涼意的春天,早晨的光線穿透雲層,柔和地在宰鉉小小的臉上勾勒出漂亮的線條。


金知範也不自覺地笑了。


“喀嚓!”


……


「金知範,你站過去,我幫你拍照。」奉宰鉉拿著相機,把金知範推到前面。那是他們第一次去釜山的海邊。


「你拍就好了,我不用。」


「快點,你今天還特地打扮了,得拍下這難得的畫面啊。」奉宰鉉已經把相機放在眼睛前,正在確認畫面。


金知範有些勉強的走到海水與沙灘的交界,夕陽西下的時刻,在腳邊嬉戲的浪花漸漸變得有些涼。金知範一如既往呆愣愣的看著鏡頭,雙臂生硬的垂在身體兩側。


「你笑一下嘛,笑起來很好看啊。」


於是金知範努力扯了扯嘴角,結果當然是皮笑肉不笑,怪得很滑稽。奉宰鉉被這不合時宜的表情逗笑了。


「喂,你能不能笑的自然點啊,這是什麼被打到的表情,哈哈哈。」奉宰鉉笑得停不下來,而金知範覺得窘迫又尷尬。他果然還是不適合拍照,但奉宰鉉偏偏和媽媽一樣,喜歡到處留下紀念,雖然被奉宰鉉逼著拍了很多次,還是不太知道該怎麼擺表情跟動作。


唯獨看到奉宰鉉的笑容的時候,金知範會發自內心的笑出來。奉宰鉉的笑容從小時候就很好看,就算只是一點點微不足道的小事,他也能笑得像拿到糖果般開心。長大之後多了幾分英氣,眼睛也變得更加有神,可笑起來的樣子卻和小時候一模一樣,彷彿從未被塵世的風霜浸染過的,最純粹的笑容。而每一次金知範都會為之著迷。


「哦,這個笑好看,保持這個笑容!」奉宰鉉按下快門。


……


奉宰鉉交了女朋友。


奉宰鉉興高采烈的蹦進家門,告訴他這個消息的那一天,金知範罕見的失眠了。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,索性起來找點事做。然後他想起錢包裡的那張相片,輕輕地將它從夾層中取出來,就著窗外微弱的月光,靜靜欣賞著畫面裡的兩人。


金知範喜歡看奉宰鉉笑,尤其喜歡他那宛若冬日陽光一般,溫暖而明亮的笑容。金知範是有趣的人,奉宰鉉和他相處的時候,大部分時間都是笑著的,這讓金知範感到自豪,也在無形中產生了些若有似無的佔有慾。他是能帶給奉宰鉉幸福和快樂的人,如同宰鉉帶給他的溫暖和美好,像光與影一般相依相伴。


可是現在有什麼規律被打破了,心裡的某一塊好像被什麼人抽掉般空虛。他們也討論過戀愛的話題,大部分是對愛情的想像與嚮往。金知範被很多女生告白過,那些女生有的成績好、有的長的漂亮又有涵養,也有很熟悉金知範跟了解他的類型,但金知範總是禮貌的拒絕人家。他是不夠確定心意就不會做出選擇的個性,奉宰鉉曾經嘲笑他大概要單身一輩子,換來金知範一記拳頭。


金知範盡力不讓這件事佔據他的腦海,但所有的思緒全都拌進了他亂糟糟的髮中,剪不斷理還亂。金知範聽見隔壁房間時不時傳來的笑聲,愈加的煩躁和不安。


「知範啊,怎麼了?喂?」金知範打了通電話給孫永宅,金知範沉默了許久。


「你跟宰鉉怎麼了嗎?」

「……為什麼,真的會這麼難受。」


那是第一次,孫永宅聽到金知範哭了。


……


「知範啊,你有心事嗎?」


金知範看了一眼奉宰鉉,他的眼神滿溢著擔心,而金知範避開了他的視線。他們還是和以前一樣相處,金知範會打理好生活中的一切,而奉宰鉉跟他分享今天發生的事情,唯一的不同只有奉宰鉉出門的時間變多了,從大學畢業後更是如此,他們能夠見面的時間只剩下在家的時候。金知範也自然而然的藏起了他的情緒,在奉宰鉉忙得昏天暗地的時候,在奉宰鉉衝著他發飆的時候,甚至是在奉宰鉉提到女朋友的時候,金知範總是不發一語的看著、聽著。


「但我也想知道你在想什麼。」


金知範打開冰箱,新鮮的兩盒草莓旁邊放了一顆橘子,橘子的表皮出現點點黑斑,已經不能吃了。金知範從以前就是擅於隱藏自己的人,在奉宰鉉交女朋友之後,他幾乎不怎麼接收過金知範的負面情緒,那是金知範有意為之,他害怕奉宰鉉那樣開朗而明媚的笑容會消失,更準確的說是因自己而消失;他也擔心自己一旦情緒失控會傷到奉宰鉉,所以他的話變得越來越少,那樣的話,就不會有他無法掌控的意外發生了。


金知範會一個人到漢江旁騎自行車,一個人看著月亮發呆,或是一個人躲在棉被裡哭,他總認為只要把情緒發洩出來,那些不安和鬱悶就會煙消雲散;他也常常打電話給孫永宅,大多是奉宰鉉出門去約會的時候。


「要不你們還是講開吧,我在旁邊看著都難受。」孫永宅不只一次這麼說過。


「我做不到。」

「為什麼?」

「因為他現在很幸福啊。如果會因為我的感情,讓他心裡多一個疙瘩,我不想這麼做。」


奉宰鉉問出「你有心事嗎」的時候,金知範的內心一陣兵荒馬亂:他是不是察覺到什麼了?要怎麼應對才不會讓他感到難堪?向他坦白他會有什麼反應……


「你很了解我,不是嗎?」金知範說,但他好像連自己都不太了解自己。


……


金知範回到房間,翻開放在書桌前屬於他的相冊。裡面全是他和奉宰鉉一起到各地遊歷的點滴。大部分是他們的合照,或是金知範隨手拍的幾張,獲得奉宰鉉青睞的相片。零零星星幾張金知範的獨照夾雜在這些相片之中,平時金知範肯定不會多看一眼,但今天他的視線特別停留了一下。除了幾張背影照之外,其他照片裡的金知範都溫柔的對著鏡頭微笑,而微笑的理由也完全相同,他記得每一張照片的故事。


金知範看著自己的微笑感到一絲疑惑。奉宰鉉對他來說,如同一束溫柔而耀眼的光芒照進了他的心裡,一旦消失便會失去目標和方向。那麼自己又是以什麼樣的身份待在奉宰鉉身邊?在奉宰鉉心裡,自己又佔了多少份量呢?金知範拿起方才放在桌上,那張小學時拍的照片,小心翼翼的放進相簿最後一格空位。


沒想到放在箱子的最底下,還是被奉宰鉉找到了。


-


奉宰鉉到家的時候金知範還沒回來。他看著客廳整理到一半的紙箱,瞬間有種洩了氣的感覺,他癱坐在沙發上。孫永宅的話縈繞在腦海裡,一天之中接收到太多資訊,奉宰鉉覺得有點疲憊。


奉宰鉉突然很想吃草莓。他想起早上的那盤草莓他沒有吃完,於是他打開冰箱,拿出那沒剩幾顆草莓的盤子。關上冰箱門之前,他看見那顆發霉的橘子,順手拿出來丟掉了。


過一會兒金知範也回來了,奉宰鉉吃完草莓就躲回房間躺著,他差那麼一點兒就要睡下去,但金知範在此時敲了他的房門。


「宰鉉?」奉宰鉉發出細微的聲響表示他在。


「吃晚餐了嗎?帶了你喜歡的義大利麵回來。」


奉宰鉉過了一陣子才從房間裡出來,金知範已經坐在餐桌前吃晚餐。奉宰鉉在金知範對面坐下。


他們持續沉默。他們之間的距離和平時一樣,不遠也不近,可以清楚聽見對方說的話,卻沒辦法再更靠近對方。


最終還是奉宰鉉沉不住氣先開口:「你沒有什麼要跟我說的嗎?」


金知範看著他,不明白他現在應該回答什麼。


「永宅哥說你常常找他講心事。」

「嗯,這是事實。」

「為什麼?為什麼只跟他說不跟我說?」


金知範的眼睛來回滾動,似乎是在尋找一個最佳解答,他下意識地握緊了叉子。


「因為你對我來說很重要,我不想把不好的情緒帶給你。」

「我不覺得這樣是重視我的表現。」

「如果讓你不高興了,對不起。」

「我不要你道歉!為什麼每次都用道歉來逃避事情。我只是想聽你的真心話!」銀製叉子和陶瓷餐盤清脆的撞擊聲迴盪在整個空間裡,而後連同奉宰鉉低沉的回音迅速飄散在空氣中。


金知範啞口無言,他知道奉宰鉉想要問出所有,但他就算想說也無從開口,這是一段過於冗長又混亂的情感,連金知範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梳理好再告訴他。


「為什麼不說話?」

「我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,這不是一時半刻能夠解釋得清楚的。」

「因為解釋不清楚,乾脆什麼都不說嗎?」

「……」

「金知範,你知不知道你很自私。」


金知範的最後一道防線被攻破了,他在奉宰鉉面前維持好的,那份冷靜與沉著,此刻全部被這一句話打得七零八落。金知範重重放下叉子,不再看著奉宰鉉。他仍然沒有理清他的思緒,每吐一口氣都像要把體內所有的氧氣趕走。金知範深吸了一口氣,顫抖著略顯乾澀的嘴唇。


「對不起。」


奉宰鉉冷笑了一聲,說:「最後還是這三個字。算了,大概在你眼裡,我就是那麼不值得信任的人,就連我已經這麼明白的問了,你也不願意跟我說。」


奉宰鉉猛地起身,木製椅子和地板摩擦出令人不快的聲響,隨後他往臥室的方向走去,吃了一半的義大利麵被狼狽地擱置在桌上。金知範聽到用力的關門聲之後,嘆了一口又長又重的氣,憋在心裡的委屈一瞬間全部湧上來,充盈在他的眼眶。


-


隔天金知範清晨就出門了,而整晚失眠的奉宰鉉自然是聽見了外頭的一舉一動,他聽見金知範的腳步聲漸大又漸小,最後消失在門口的方向。奉宰鉉確認他離開之後,才緩緩走出房間。


一袋白吐司放在餐桌上,還有被壓在下面的,摺得整整齊齊的一封信。奉宰鉉猶豫了一會兒,拆開了信封:


「宰鉉啊,很抱歉只能用這種方式向你吐露我的心聲。關於你想知道的,我一定全部都會告訴你,但昨天你問得太過突然,我一時沒有整理好自己,所以沒有辦法回答你。


我絕對絕對沒有不信任你,但這些話我不能在沒準備好的時候就告訴你。我承認我是自私的人,擅自揣測你的心情,卻沒有好好問過你的感受,對不起。但也希望你可以體諒我,我其實很害怕你哪一天會離開,像你說的,我是個自私的人,所以我不想把你交給別人。雖然這一天終究還是到來了,不過我會努力調整好心情,你不必顧慮我。現在開始不會再隱瞞你了,我會把我的不滿跟難過都告訴你,你可要好好地接住了。


找永宅哥談心這件事,是因為我沒辦法直接跟你說我的感受。說實話,你交女朋友這件事我到現在都不敢相信,直到你說你要搬出去跟她一起住,我才意識到好像得開始正視這件事。因為不想讓你心裡有芥蒂,所以我把自己的感情收起來,但怎麼可能完全收好呢,所以只能向永宅哥說,但永宅哥告訴我,至少要把我的心意好好地傳達給你,你不用接受或回應,只需要靜靜地看著、放在心裡就好,那樣對我來說就夠了。


我很不喜歡拍照,你知道的吧?但自從小學跟你拍完那張照片之後,我變得沒有那麼排斥拍照了。你笑起來很好看,總覺得看到你笑,心情就會變好,我想守護那樣珍貴的笑容,所以我喜歡幫你拍照。你總是要我在鏡頭面前笑得自然一點,那真的很難,但如果你笑了,我也會跟著笑的。你是愛笑的孩子,以後也要一直笑著才行,知道嗎?


還有,總是笨手笨腳的話是不行的,會被女朋友笑,至少要學會煮泡麵還有煎蛋吧。我本來也不怎麼會煮飯的,但我發現竟然有比我更不適合待在廚房裡的人,所以我查了很多網路上的教學,雖然賣相可能不是很好,但至少是好吃的對吧。對了,草莓果醬要記得打包進去,我一個人吃不了那麼多果醬。你們那邊的車站附近有間水果行,那間的草莓特別好吃,如果想吃的話一定要去那邊買。


還有什麼想知道的事情,直接來問我,會實話實說的。可能我的心意表達得不是很完整,但我想你這麼聰明,一定能夠理解的吧。


那麼,就先這樣。我去漢江騎自行車了,記得吃早餐
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知範」


晶瑩的淚珠大顆大顆的從奉宰鉉清澈的眼睛裡滑落,哭了又停,想起來又哭。他坐在餐桌前緩了好一會兒,然後他想起來應該要打通電話給金知範。


「喂?」金知範很快就接起來了。奉宰鉉吸了吸鼻子。


「宰鉉?你哭了嗎?」

「都是你害的。」

「你要我說出來,那我就全部跟你說啊,這怎麼能怪我。」

「你不是喜歡我笑嗎,但我看完信之後笑不出來了,就是你害的。」奉宰鉉說著又哽咽起來。


「哎!不準哭!你哭了我會心疼的。那就當作是我的錯吧,不然我現在回家?但我現在離家有點遠……」金知範一連串的話讓奉宰鉉感到暖心又好笑,奉宰鉉沒忍住笑出聲來。金知範頓了一下,隨即跟著笑了,他懸在半空中的心被穩穩地捧著放了下來。


「謝謝你,知範啊。」


-


奉宰鉉搬家的日子到了,除了他女朋友之外,孫永宅也早早就來幫忙,一個早上的時間,可以說是忙得暈頭轉向。孫永宅不停嚷著奉宰鉉的東西太多,奉宰鉉在搬箱子的同時還不忘和金知範拌嘴,而女朋友在旁邊被三個人的相處模式逗得呵呵笑。所有東西終於都上貨車之後,他們叫了台計程車準備前往新家。金知範站在門口目送奉宰鉉。


「你不來參觀嗎?」宰鉉問。


「嗯,我就先不過去了,佈置好之後再邀請我去吧,我會期待的,雖然你的審美我並不是很認同。」奉宰鉉又錘了金知範一拳,在一陣打鬧之後,奉宰鉉上了車向他揮手道別,隨後揚長而去。金知範看著遠去的計程車,輕輕嘆了一口氣,轉身走回家裡。


金知範注意到冰箱裡多了一袋橘子,大概是奉宰鉉昨天跟女朋友見完面之後買的。他拿了一顆出來,漂亮的橘色表皮把果肉包得完完整整,他剝下橘子皮,將果肉分成兩半,撕下一片放入口中。


有點酸呢。金知範輕輕地笑了。


-


「哦,宰鉉啊,怎麼了?」金知範的聲音懶洋洋的。


距離奉宰鉉搬走已經過了三年,由於相隔了好幾個城市,加上奉宰鉉的新工作經常需要往國外飛,他們見面的次數寥寥可數。當然,他們都知道對方發生的任何事,甚至比以前更常聊天和談心。


「我們家的新電視到了!你一定會喜歡,要不要來看看?」


這三年之間,奉宰鉉只要回國,便會找各種理由邀請金知範去他家玩,金知範雖然以忙為藉口總是拒絕,但奉宰鉉沒有就此善罷甘休,金知範也沒有感到厭煩。


金知範每天起床後總會環視客廳,然後打開奉宰鉉的房門,再默默關上,好似是一種令他心安的儀式。但時間總是不等人的,金知範的早晨因為升職變得更加忙碌,經常是匆匆塗了片橘子果醬吐司之後便趕去醫院。


偶爾金知範會瞥見沙發旁小桌上的相框,本來放的是他們去海邊的時候拍的合照,但在臨走前奉宰鉉要求換成小學時的那張相片,這樣金知範才不會忘記要多笑笑。


金知範很喜歡這張相片,從以前到現在都是。


「喂?所以你要來嗎?」


「……好啊。」金知範想,等等得久違的去買盒草莓了。


End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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